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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舒爾茨的眾多隱喻與意象裡,父親所佔有的分量很大。
在《沙漏做招牌的療養院》的終篇《父親的最後一次逃走》 裡,舒爾茨就運用了比《變形記》還有更大膽的方式,來了一次非凡的想像。
在該篇裡,舒爾茨提到父親已經“死過好幾次,但還是有所保留” ,雖然命喪黃泉,但身影仍在生活的周遭盤旋。
他寫:
父親的形象身影瀰漫於他生活過的房間裡,並開支散葉,形成在某些方面同他極為神似的怪異樹瘤。 許多部位的牆紙開始模仿他慣常的神經抽搐,它那阿拉伯紋飾吸收了父親笑容的可憐陰鬱,左右對稱如三葉蟲的石化印記。
父親無處不在,但家里人已經對他的任何形像都無動於衷。
於是當父親變成一隻螃蟹,被母親在樓梯上逮住之時,出於家庭責任感,他們對父親進行短暫的“飼養”。
就在大家都父親的形態厭惡和羞恥之時,母親把父親扔進了鍋裡。
舒爾茨在此寫道:
命運,當它決定以其不可理喻的奇思妙想來影響我們,總有成千上百條詭計可用 。
結果,本來應該喪命的父親,卻在碟子裡復活了,儘管有一條蟹腿掉落,但父親依然堅持逃亡,直到沒有人知道他的踪跡。
在這樣極具Cult意味的描寫裡,不難看出舒爾茨對父親形象所投注的情感。
父親,往往是苦難者的代言 ,窮其一生都在居無定所的流浪,沒有獲得旁人,甚至親人的認可。
除此之外,“父親”也可解讀為一個國家,一個民族的寫照。
與波蘭先後被奧匈帝國、前蘇聯、德國所控制的命運相似,沒有自主權,讓生死都掌握在他人之手,也對應了猶太人無處安身的境遇。
但舒爾茨依然寄予了一絲美好的幻想,他在故事的最後寫道:
儘管被煮過,而且在半道上失去一條腿,他仍憑藉殘存的力量把自己拖到某處,展開他無家可歸的漫遊之旅 ,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。
那失踪的螃蟹,就如同流離失所的猶太人群 。當家園失去之後,只能帶著殘缺的身心流亡。
而他們終將去到何處?是找到庇護,還是在流亡裡再一次死亡?
舒爾茨,沒有給我們答案。
不知道讀到這裡,你是否有被舒爾茨充滿張力又肆意的想像與隱喻所折服?
《砂制時鏡下的療養院》
1973年,波蘭導演沃伊切赫·哈斯的《砂制時鏡下的療養院》 ,就是根據布魯諾·舒爾茨的小說進行改編。
一舉拿下了當年的戛納電影節評審團獎,並提名金棕櫚。
在這個光怪陸離的超現實幻想世界裡,電影也再一次還原了那位無限復活又不斷逃走的父親,把舒爾茨的瑰麗夢境全部視覺化進行了還原。
《砂制時鏡下的療養院》
超現實、鄉愁、死亡、夢境、迷幻、記憶、癲狂、鬼魅……
這些所有的交織,讓我們走入了舒爾茨奇異的腦袋裡。
《砂制時鏡下的療養院》
余華曾說:
事實上,一部文學作品能夠流傳,經常取決於某些似乎並不重要甚至微不足道而卻是不可磨滅的印象。
對閱讀者來說,重要的是他們記住了什麼,而不是他們讀到了什麼。他們記住的很可能只是幾句巧妙的對話,或者一個豐富有力的場景,甚至一個精妙絕倫的比喻都能夠使一部作品成為難忘。
因此,文學的歷史和閱讀的歷史其實是同床異夢,雖然前者創造了後者,然而後者卻把握了前者的命運。
而毫無疑問,布魯諾·舒爾茨正是屬於後者那樣,創造出讓人難以忘懷之作的偉大作家。